城市野趣在哪里｜北京“荒野”征集阶段性汇报

写在前面：

(资料图)

城市中到底有没有“荒野”？大多数人对这个问题会想当然以为“没有”。也难怪，在城市这样纯人为建立起来的空间里，植被很多时候都呈现为千篇一律“整洁”，乃至“完美”的景观。但这其实意味着物种和生态系统结构的单一，是对人工管理过度依赖的结果。

不过在庞大的城市系统中，依然有不少碎片化的荒野景观幸存于其中，尺度或大或小，从城市公园，到闲置棕地（老旧工厂、废弃铁路），再到路边、河沟、小区绿地等，其未受人工干预的自然过程，以及高质量的生物多样性令组织并亲自参与调查、整理信息的我们感到无比欣喜和欣慰。

01令人眼前一亮的城中野趣

2022年8月，我们在山水公众号发布了北京市野趣绿地征集，截至12月31日，共收到29份回复。看完之后，只想感叹一句——永远可以相信那些热爱自然的志愿者们发现美的眼睛！

大家分享了因无人管理而自由生长演替的待建设用地、废弃的高尔夫球场和苗圃、公园里游人不太光顾的自然角落，还有热心小区居民参与保留的撂荒树林、人工湖中的芦苇丛以及自然爱好者自发在单位后院挖的小水坑。此外，还有几片位于河湖边的“滩涂-草滩-灌丛-林地”的过渡生境，虽然回收问卷数量不多，但其丰富程度让我们眼前一亮。

这些不为人关注的区域成为鸟类驻足停歇的食堂和繁衍后代的小窝，刺猬、黄鼠狼、鼹鼠、蒙古兔等小型兽类也隐藏其中。脑补一下，当忙碌一周的你，步入这些看起来“素面朝天”、“杂乱无章”的地方，耳边虫声窸窣，高及脚踝的野草勾住裤腿，一只叫不出名字的蝴蝶从眼前飞过，实际上此时你早已在无意间服下了缓解“都市症”和“内卷焦虑”的一丸良药。

依照不同类型的生境，我们在这里选取了几个典型案例，向大家介绍在城市中常见的“荒野”类型，以及它们呈现出的丰富样貌（为了保护志愿者的隐私，具体地点已做模糊处理）。

类型1：无人管理待建设用地&废弃绿地棕地

地块特色：

这类生境通常无人管理，能够在区域内发生自然演替，呈现出高生物多样性的状态。

多样性潜力：

如能维持原状或在再次被利用时保留一些自然演替发生的空间，将能够成为支撑城市生物多样性的重要区域。

观测人：候鸟四季行

观测地点：北京市丰台区

废弃高尔夫球场与蒙古兔

观测内容：

该地块为废弃高尔夫球场，北邻宛平湖、晓月湖，西有大宁水库，区域内有部分干涸的永定河道，是观鸟爱好者的自留地。近些年永定河补水，夏天河道有径流，部分低洼地带形成小湖。据不完全统计，该区域记录鸟类80余种，多次见到野兔，也有鼹鼠出没痕迹。

观测人：康伊可

观测地点：北京市海淀区

半废弃苗圃

观测内容：

该地块似乎曾经是一片很大的苗圃，由东南西三面围墙围绕，是周围少数喜欢自然的居民散步的地方。虽然人工种植的痕迹还在，但曾经的土地大多已变成茂密的次生林。曾经因密集种植形成的树林区域，林下几乎没有草本和灌木，可能需要间伐才能形成正向演替。里面曾观察到过雉鸡、珠颈斑鸠、山斑鸠、刺猬和几种啄木鸟等多种动物。

类型2：公园&小区里留野的绿地角落

地块特色：

这类生境通常出现在人居较密集的地方，容易发现、抵达、参与保护。

多样性潜力：

哪怕是小片的野生乡土花草组合就能为传粉昆虫提供食源和蜜源，面积不大的完整乔灌草结构就能吸引来众多野生动物在此栖息繁衍，从而提升该区域物种的丰度和多度。

观测人：陈欣欣

观测地点：北京市朝阳区

小区绿地的戴胜筑巢

小区绿地的纵纹腹小鸮&大斑啄木鸟

观测内容：

这片绿地周围是城市绿化带、高尔夫球场、郊野公园。绿地内有一个小人工湖，湖中芦苇每年冬季会保留相当一部分。绿地修建时保留了一些树龄四五十年以上的杨柳树，同时东南角有一片抛荒多年的树林，除了种一些树苗、二月兰和玉簪外，很少有人管理。绿地上常见刺猬、黄鼬等哺乳动物，除喜鹊、灰喜鹊、麻雀、乌鸫、灰椋鸟、珠颈斑鸠、白头鹎这样的小区常见鸟种外，还有戴胜、八哥、山雀、柳莺、东方大苇莺、红尾鸫、红嘴蓝鹊以及三种北京常见的啄木鸟等，偶尔还有纵纹腹小鸮、红角鸮光临。小区居民对绿地爱护有加，有持久投入为流浪猫绝育或观察记录鸟类的松散小群体，每年都会有邻居求助如何救助小动物。

观测人：曾慧

观测地点：北京市海淀区

国植南园

国植南园红喉歌鸲&蓝歌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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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测内容：

该地块位于国家植物园南园一片游客罕至的地方，西边与家属院垃圾区一墙之隔，蓝歌鸲和红喉歌鸲在竹林间窜来窜去，刺猬在里面休憩；南边靠近一条干涸的河，河边乔灌草垂直分布，黑头䴓宝宝啄白皮松树皮，柳莺在树上鸣唱，山雀、啄木鸟、斑鸠、红喉姬鹟等在林间活动，乌鸫、喜鹊、灰喜鹊、麻雀在草地上觅食。

类型3：城市小型河渠自然过渡带

地块特色：

河道边未硬化的、有一定植被覆盖的缓坡和泥滩等。

多样性潜力：

对于城市河道，虽然有时难免进行一些硬化，但对河堤的角度稍有调整，在其上覆盖植被，就能成为动物可以接近水源的栖息地。

观测人：sxy

观测地点：北京市西城区

莲花河

观测内容：

河道长度约为三四百米，岸边荒草丛生，几乎覆盖了硬化河堤。除绿头鸭、鸳鸯、大斑啄木鸟、星头啄木鸟、树鹨、戴胜、红喉姬鹟、普通楼燕、燕雀、红尾鸫、褐柳莺、红胁蓝尾鸲、北红尾鸲、黄腹山雀等北京常见鸟类之外，灰鹡鸰、普通翠鸟和红嘴蓝鹊的出现频率也较稳定，甚至还有棕眉山岩鹨、云南柳莺、燕隼和白腹蓝鹟等北京城区较少见的鸟类，以及黄鼬、蝙蝠等兽类在此现身。

类型4：郊野半自然的湖河湿地

地块特色：

多为未经硬化的裸露河滩、湿草地，河岸边多有芦苇、香蒲等挺水植物，浮水沉水植物丰富。在河流改造和补水操作中常被淹没，是城市中日渐稀缺的生境类型。

多样性潜力：

能构成较为完整的半自然-自然湿地生态系统，河岸边芦苇、香蒲等挺水植物能够为鸟类提供栖息地和隐蔽场所，也能为蜻蜓等繁殖提供支持，而宽阔的水面和浮水沉水植物能为雁鸭科鸟类提供栖息觅食的条件。除此之外，湿地还能为爬行、两栖动物等提供栖息空间。

观测人：马雪菲

观测地点：北京市顺义区潮白河

郊野中滩涂草地灌木交接的湿地

观测内容：

这片地位于潮白河附近，去年四月第一次进入就发现很多鹭和黑翅长脚鹬，五月的时候发现了成群的鸻鹬在浅滩觅食歇脚。那时候河对岸人比较多，所以鸻鹬有时候飞起来绕好几圈，躲着游泳或钓鱼的人。可能在潮白河生态补水后，这里是唯一一个可以有浅滩给候鸟歇脚的地方了。隔几天后再去拍鸻鹬，但几乎一只都找不到了。七月很多人在潮白河大桥观水雉，但是这个地方除了当地人很少人知道怎么进来。前几天观鸟看到很多的鹟类。这片地有树林、灌木草地、块状沼泽，很适合鸟类栖息，也有很多昆虫。

类型5：自发营造的小水坑

地块特色：

由城市中的自然爱好者自发营造，用于兴趣观测。

多样性潜力：

公众基于对自然的观察和喜爱，站在其他生命的角度认识到城市建设对野生动植物的影响，进而科学地参与到生物多样性的保护中，让同样生存在城市中的鸟兽不因基本的生存需求无法满足而丧命。（

来自南京的自然爱好者嘉美猫在离家1公里的一处小树林中挖了一个小水坑，并用两台红外相机记录下了光临小水坑的37种野生动物的故事。

）

观测人：喵喵

观测地点：北京市朝阳区东五环

单位后院挖的水坑

单位后院挖的水坑-有很多动物喝水

观测内容：

此地位于某机关院内，人员流动并不频繁，但此块地并非属于该机关，不知未来命运如何。院内原有柳树、榆树、桃树、丁香、桑树及多种草本植物，原为人工种植，但目前处于无人打理状态。2021年秋季，本人于院内做过简单的鸟调，曾记录到戴胜、灰椋鸟、大斑啄木鸟、红喉姬鹟、灰头绿啄木鸟、乌鸫、北红尾鸲、红胁蓝尾鸲、红隼等近20种鸟类。2022年本人于春季在院内挖一水坑，架设红外相机，记录到了上述鸟类之外的灰头鹀、黄胸鹀、黑卷尾、红尾伯劳、蓝歌鸲、白眉鹀、苇莺等共计近40种鸟类，另有黄鼬、刺猬、流浪猫等兽类。在我眼中，它就是神仙小院儿。

02充满希望的“夹缝中的自然”

我们进行“荒野”绿地征集的初衷是希望保留这些城市中稀缺的充满野趣的自然景观，保护城市中的生物多样性和热爱自然的人。实际上，这些“夹缝中的自然”不仅与野生动植物进行互动，也与城市居民的生活密切相关。很多研究表明，这些与自然开放式的互动，对儿童和青少年的社会、情感和身体发展，以及对身处高压下成年人的身心健康有着重要意义。但这些藏在高楼大厦之中、顽强自生的“野地”却常被认为是不干净整洁、多蚊虫的不宜居环境，或甚至被看做是经济或社会倒退的象征，而不受管理者和公众喜爱。

其实在中国，这种高强度人工管理的理念是近代才有的西方舶来品，而在中国的古典园林设计中，从未有单一栽培和大面积草坪的景观。我们甚至会更偏好使用多种乡土植物混合栽植，以营造整体环境的生态性和“品格性”。所以无论是颐和园、北京大学所在的燕园等古代中式园林，还是紫竹院、玉渊潭这样于近几十年建造起的城市公园，我们都能在其中看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中国传统表达。意料之中，它们也无需经过特别改造，就能成为城市里难得的生物多样性天堂。

可喜的是，在学术领域，近年来也有不少关于如何提高公众对于野趣绿地接受度的研究。他们的结果表明，如果设计者能将野趣作为特意设计的一部分，或者设置一些科普标志，表明这些区域是被有意保留而不是被忽视时，大部分人会更加容易接受这种自然的景观。因此，如果能用乡土植物和古典传统的中式造景及养护理念进行设计推广，唤起人们对于“儿时”的美好记忆以及“家国”的文化自信，这些野生的城市植被也会更受欢迎。

因此，我们也希望通过更多的宣传，告诉大家在城市中保留野趣的意义，启封大家的自然印记，召唤更多人加入我们，发现自然之美并保护这些城市中的世外桃源。

03发现你身边的“秘密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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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野趣绿地征集问卷」

可以怎样持续行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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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e la Fuente de Val, G. (2023). The effect of spontaneous wild vegetation on landscape preferences in urban green spaces. Urban Forestry & Urban Greening, 81, 127863. https://doi.org/10.1016/j.ufug.2023.127863

[2]Leopold, A.. A new relationship between city and wilderness. A case for wilder urban nature.

[3]Martin, V. G., & Hill, M. (2021). Urban Wildness - A More Correct Term Than “Urban Wilderness&” Landscape Architecture Frontiers, 9(1), 80. https://doi.org/10.15302/J-LAF-1-030022

[4]Myers, Z. (2020). Wildness and Wellbeing: Nature, Neuroscience, and Urban Design. Springer Singapore. https://doi.org/10.1007/978-981-32-9923-8

[5]Naiman, R. J., Decamps, H., & Pollock, M. (1993). The Role of Riparian Corridors in Maintaining Regional Biodiversity. Ecological Applications, 3(2), 209–212. https://doi.org/10.2307/194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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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杨晓彤（右一）

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动物学博士生，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城市团队实习生，爱辽阔恢宏的山河湖海，也想守护城市生灵生存的一方小天地。ps：左一为亲弟弟安崽。

项目介绍

自然北京

2019 年起，在北京市园林绿化局指导下，北京市林业碳汇与国际合作事务中心委托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与北京大学共同开展“自然北京”城市生物多样性恢复项目，在该项目和其他项目的支持下，团队在北京城市绿地、农田、森林等区域持续开展调查监测及恢复实践，探索在城市及周边绿地中人与野生动植物和谐相处的方式，也让更多公众有机会了解和参与城市生物多样性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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